暑假期间，亲戚带小孩来穗旅行，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，我们一起到大夫山骑行，我像风一样恣意穿行于密林间，体验着追风与被风追的快乐。这种自由自在的骑行，属于象牙塔里最放纵的青春记忆，却也是永远回不去的最美年华。黄昏时，我们来到山上烧烤场，在落日余晖的灿烂里，一边摆弄吱吱冒油的烤肉，一边天南海北的侃大山，体味着“江湖浪迹一沙鸥”般的惬意。烧烤加啤酒是年少轻狂时熟悉的夜生活，如今却恍如隔世。酒饱饭足后，在一棵粗壮茂密的相思树下，煮一壶山泉水泡凤凰山的鸭屎香，彼时皓月当空，松涛阵阵，“云自无心水自闲。”喝下一杯芳香四溢的单丛后，清爽升起，油腻渐除，身心跟着轻盈起来。
这壶相思树下的工夫茶，竟让我有如释重负之感。子曰：“三十而立。”其不仅指家庭之立，更指事业之立;不仅是物质之立，更是精神之立。从此身后无人，只能一往无前。正如张爱玲所说：“中年以后的男人，时常会觉得孤独，因为他一睁开眼睛，周围都是要依靠他的人，却没有他可以依靠的人。”进入三十以后，结婚、生子、老小、换房、还贷、晋升、票子……生活一地鸡毛，每一件事都可能压得你喘不过气来，但你不能倒，不能退，你是所有人的靠山，而你必须成为自己的靠山。
所以，中年是从你经常感受到生活重负的那时开始的。每天都在解决一个又一个的难题，时间与精力日渐捉襟见肘，如果猛力投入事业，则可能家庭陪伴时间不足，反之亦然，鱼与熊掌不可兼得，这个心累的阶段无法逃避。既然是人生都需要面对的坎，那也不应害怕，更不应在日常消磨中变得麻木，变得黯淡无光。既然人生不会有多走的路，也没有少走的路，那就接受现实，迎接属于你的狂风或暴雨。余秋雨说：“悠闲是痛苦的补偿，痛苦是悠闲的衬垫。”人生不经历过恐惧，哪里懂得勇敢?不经历过绝望，哪里悟得乐观?不经历过负重前行，哪里知道岁月静好?
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朱自清说“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”，然后“到了另一个世界里”欣赏完荷塘月色就释然了，中年男人没有沉湎悲伤的权利与时间。也有些理解赵州禅师为何整日将“吃茶去”挂在嘴边，事情能解决，要喝茶滋养下心灵，事情暂时无法解决，冥思苦想也没用，不如去喝杯茶调节下心境，可能回来就能想到解决问题的方法了。所以，既要学会在一杯茶中阅尽繁华，也要学会在一杯茶里平心静气，坦然面对纷纷扰扰的万丈红尘。
如此，中年男人的生活更像是一壶熟普，须得用心泡，悠悠品，不能烦躁或急躁。下手急了，茶没有味道;下手慢了，茶变苦了;下手一成不变，又泡不出普洱的层次与韵味;喝茶的享受在于丰富的过程。尼采说：“人生没有目的，只有过程，所谓的终极目的是虚无的。”人生不必去追求一劳永逸的成功，而要学会在修行中成长，成长比成功更重要。前行路上不忘初心，不忽略风景，哪怕满地都是六便士，也要时常抬头看看月亮;哪怕身处逆境，也依然要有闲心来饱览“积水空明”和“水中藻荇交横”之美。每天给灵魂片刻自由与超脱，活出柔韧的坚强。
姜文说：“中年更要懂得敬畏，敬畏生命，敬畏生活，敬畏阅历，敬畏年龄。”中年男人的生活里，蓬勃的梦想在激情过后常常会变成一种坚持，而坚持到最后又变成苦熬，苦熬到最后是死撑，最终只有在尘埃里开出花来，将不堪的一地鸡毛变成浪漫的“星星的碎片”，中年的这杯茶才算醇厚，才能真正浸润到岁月里。
原文刊载《普洱》杂志
2018年12月刊
作者丨谢锐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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